“再过几年,机器人工程师会不会成为佛山最抢手的人才?”佛职院电气自动化专业的大二学生梁永成问了自己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还有几个月,他就要到企业实习,机器人将是他工作的核心。
如果他提问的对象城市是广州,也许答案将非常肯定。在理想情况下,再过7年时间,与佛山近在咫尺的广州全市80%以上的制造业企业将应用工业机器人及智能装备。同时,广州将拥有2—3个工业机器人产业园、年产10万台(套)工业机器人整机及智能装备的产能。在最新公布的一份激励政策里,描述了广州到2020年的这样一个壮观愿景。
尽管佛山还没有类似政策和目标,但这股近在咫尺的浪潮,很难让这座制造大市置身事外。事实上,佛山的机器人供需链已开始在内部形成循环。对于佛山制造而言,机器人时代的到来已经势不可挡。
真正值得人们关心的是,在机器人加入后,那些制造业岗位和从业者的命运。种种迹象表明,机器人大规模“抢饭碗”的现象与佛山还有相当距离。与此同时,一部分依靠一定难度的技能支撑的传统岗位即将消失;在机器人生产线上,将出现更多技能和薪酬两极分化的岗位。
节约出来的人力何去从?
在机器自动化时代,工人需要保持学习的欲望。“工人不会因为新设备的到来而被淘汰,但会因为不适应或不学习而被淘汰。”
本月中旬,打开国际机器人联合会(IFR)英文的首页,最醒目的简讯是中国机器人产业联盟加入IFR的消息。在国内,从长三角到珠三角,工业机器人都迎来了空前的热度。
本周来自杭州的消息称,今年当地将实现“机器换人”项目总投资818亿元以上。“机器换人”,是指用现代化、自动化、智能化的技术与装备代替劳动力,从而提高劳动生产率和推进产业转型升级的过程。去年底,杭州为此出台了三年行动计划。
广州则计划到2020年要打造2—3个工业机器人产业园,全市80%以上的制造业企业应用工业机器人及智能装备。而在佛山各工业园内,越来越多企业对此开始有切身体验。
“人力成本越来越高,工人越来越不好招了。”作为专门从事汽车排气管焊接的企业,佛山市光昱不锈钢有限公司技术部部长陈静波表示,去年9月该公司引进一台焊接机器人,目前已完全融入生产正轨,效果令人惊喜。“目前一台机器人能同时焊接不止一种产品,相当于原来的2—4个人的工作量,效率是原来的2.5倍。”陈静波告诉记者,投入机器人以后,漏焊现象大大减少。
原来的岗位由机器人替代,那么被释放出来的人力何去何从?一台机器人的投入动辄十多万元,出于投资回报的考虑,企业会否通过降工资、甚至淘汰部分工人以压缩开支?
不少企业表示,目前机器人能投入的生产领域非常有限,公司大部分产品仍需人工操作,因此,节省出来的部分人力会根据实际需求调配到其他岗位。但也有企业管理层指出:“如果产能稳定在某一水平的话,长远来说,岗位上的人员流动是必然的。”
尽管机械人的焊接效率远高于人工,且大大节省了人力,但依然需要一名专职的技术人员负责机器人的程序调试及初级故障的处理维修,再配备两个普通的作业员负责按开关和装配部件等简单操作。
“工人不会因为新设备的到来而被淘汰,而会因为不适应或不学习而被淘汰。”陈静波认为,在机器自动化时代,工人只要能保持学习的欲望,适应新岗位、新设备,就无需担忧被淘汰,“我们也计划年底再采购一台机器人,工人们都很欢迎。”
“初中生”与“工程师”
这种因技术水平差异而形成的岗位层次分级,不仅已在部分大企业内部逐步凸显,更预示着一个新机器人技工群体的崛起。
在光昱不锈钢“不会裁人”的笃定答案背后,其实有一个简单的逻辑。凡是有财力引入机器人的企业,经营状况和中远期前景都有一定保障。在市场订单看好但机器人还未能都独撑大局的情况下,人力资源多多益善。
不过,这并不代表企业的人力结构将一如既往。在“机器换人”热潮汹涌的杭州,当地媒体报道称,有企业出50万元年薪寻找具备管理和运用大型智能设备的负责人。
陈静波认为,采用机器人的生产线或将形成“技术人员+普通作业员”的标配,而且未来企业对懂机器人技术的人才需求将越来越大。
在不少业内人士看来,机器人本身的自动化程度就很高,只要事先输好程序就能正常运作。“如果单从操作一般的机器人而言,初中学历即能胜任。”佛山职业技术学院一位教师说。
“采用机器人后,一些岗位培训几天就能熟练上岗,高中毕业也能干。”一家五金企业负责人说,由于工作上手快、门槛不高,这类岗位的工资不容乐观,“原来有的企业是计件的考核办法,现在可能改为固定工资。”
而另一类需求较大的员工,则将扮演机器人技师乃至工程师角色。在每一台工业机器人高效运转的背后,都离不开技术人员的中枢把控。机器人作为高端精密制造行业,其后续保养、调试安装所要求的精度比较高,小至一个减速器里面的一个轴承、一个关节臂间隙的调整,未经专业培训的人很难掌握其中的技术诀窍。
“目前高明一家水龙头厂抛光车间有400工人,全部手工作业,预计2014年上齐50套机器人抛光生产系统,需要操作、维修、维护保养机器人的专业人员不低于150人。” 佛山市新鹏机器人技术有限公司负责人秦磊说:“推而广之,全国规模以上生产水龙头企业超过500家,仅此领域需要机器人专业人员超过7.5万人。”
在光昱不锈钢的生产车间内,尽管去年引入的机械手的焊接效率远高于人工,且节省了近3倍的人力,但依然需要一名专职的技术人员负责机器人的程序调试及初级故障的处理维修,再配备两个普通的作业员负责按开关和装配部件等简单操作。“未来企业对懂机器人技术的人才需求将越来越大。”该公司技术部部长陈静波表示。
这种因技术水平差异而形成的岗位层次分级,不仅已在部分大企业内部逐步凸显,更预示着一个新机器人技工群体的崛起。
事实上,机器人技工的层次分野早已在部分应用技术较为成熟的企业内部形成。有知情人士透露,目前南海一汽大众工厂已对与机器人“打交道”的工人分为两类:普通操作工和机电技工,前者需经过至少2年以上的实操和理论的积累,才有机会晋升到后者的岗位。而后者如能习得一身娴熟的机器人维修本领的话,则可以整个自动化行业里独步江湖,成为中小企业争抢的“香饽饽”。
机器人技能培训蕴藏“金矿”
在机器人应用大潮下,佛职院与此密切相关的电气自动化专业备受热捧。目前该专业在全校30多个专业中招生数量最多,就业率最高,专业对口率和工资也最高。
最近,佛山职业技术学院机电工程系主任李大成很忙。上周,他参加了乐平智能制造行业机构的成立仪式,向参会的70多家企业宣讲机器人技术应用。这周,则要与来自德国库卡、南海一汽大众等的机器人制造和应用企业,洽谈构建库卡公司的华南培训中心。
在机器人应用大潮下,佛职院与此密切相关的电气自动化专业备受热捧。目前该专业在全校30多个专业中招生数最多,约500人;就业率最高,达100%;专业对口率和工资也最高。“毕业一年平均起薪都在3600元以上,比很多本科生高。”李大成说。
为满足日益旺盛的需求,这个王牌专业今年计划多开6个班,招300人,并开展直接面向高中和中职毕业生自主招考、中高职五年贯通制、在校生企业订单班和企业在职员工大专班等多种人才培养模式。
在佛职院机电系大楼4—5层,PLC控制实践室、单片机实践室、自动化生产线室、自动控制实践室、机器人实验室等一系列智能装备实训场所一字排开。在PLC控制实践室,一台台设备都高度浓缩了实际的自动化生产场景,一个个小型的吊臂仿如硕大的机械手一般,抓取挪移,动作矫健。
不过,类似佛职院这样的院校并不多。新鹏机器人副董事长、广东省机器人专业技术委员会委员秦磊与不少企业接触后得到的结论是,目前国内很多应届生的能力并不能满足企业在机器人方面的用人需求,所以经常会出现求职人多、企业却招聘不到人的情况。
“机器人是较为复杂的机电一体化设备,集机械设计、伺服控制、轨迹规划、控制算法、传感器技术等于一身。”秦磊说,由于教学仪器容易损坏,因此不少院校的老师往往要求学生按照指定的步骤操作,大大降低了学习效果。而且教学设备较为昂贵,导致学校无法大量购买,维修保养也不方便。
毫无疑问,新一代机器人产业工人的崛起并非一蹴而就,在学校资源有限和企业需求无限的错位下,能够助推这个阶层成长的专业培训也成为机器人应用的另一个金矿。
秦磊本人创立的金天皓科技公司,就专门从事工业机器人设计、机器人示教系统开发以及教育培训。他向记者展示金天皓的独家软件系统,其可以通过仿真实验,建立与现实一致的机器人数字模型,用途广泛。
在这一软件系统中,拥有完全根据机器人建立的数据模型,并且一直深入到内部的所有层次。因此,通过该模型完全再现电机、驱动器、传动装置、控制器、控制算法,根据这种方式,使用者可以深度掌握各个参数、模块在机器人系统的作用。
此外,该公司还出售教学机器人。由于教学机器人需要根据原版缩小特制,满足教学需求,所以价格比原版机器人更贵。
此前秦磊曾开发过一款很先进的瓷砖包装码垛生产线,最初企业普遍担心没有人能够操作。后来产品逐渐在市场上铺开,掌握该生产线的人越来越多,反过来推动了生产线的销量。
因此他目前主要为其新鹏机器人公司的客户进行培训,“一方面是售后服务的延伸,一方面要培养更多会使用我们机器人产品的工人,打造一个生态。”
“年前刚帮广州一家技校的老师做了培训。”秦磊说,类似的培训周期在一个多月,而去年金天皓至少培训了几百人,其中大部分人来自广佛,也有不少来自辽宁、山西等地。
不久之后,新鹏机器人将迁去南海狮山的南海数控装备协同创新研究院。秦磊预计,有机会将依托研究院的平台,进行更大范围的机器人培训。
一线工作环境将更舒适
机器人在佛山制造中带来的不仅将引发生产方式、人力资源等变化。在秦磊眼中,机器人不仅意味着传统产业发展的救命稻草,更令他看重的是机器人对工人生产环境的提升,而这也是他和很多机器人研发人员的理想之一。
由于出身陶机行业,秦磊对陶瓷卫浴行业喷釉车间的环境非常熟悉:即便车间是负压房,粉尘还是很大。为了赶进度,有些工厂工人会直接在现场吃饭。
在一些企业,一年中多数时间,喷釉车间都闷热异常,噪音大。“一米内的两个人说话要喊,否则听不清。”秦磊说。
“机器人最重要的贡献,就是将工人从恶劣的生产环境中解放出来,基本杜绝尘肺病。”提起自己公司的产品,秦磊最看重的不是解决用工荒,而是对工作环境的改善,这是他和很多同事的职业理想之一,充满人文色彩。“一开始我们设备进厂,旁边的工人都不理我们。后来他们知道我们能带来的改变,态度就变了。”
由他牵头开发的喷釉机器人正越来越受到陶企欢迎。此前,秦磊已经拿下了箭牌的改造订单。而目前,他正在与陶瓷巨头新明珠、东鹏等接洽,同时还与台山冠立公司开展搪瓷喷釉生产线的开发。可以想象,更多一线生产工人将因此改变劳动环境。
在光昱不锈钢,类似的情形也在上演。“目前来看工人们对机器人进厂非常欢迎,因为劳动强度和工伤风险大大降低,他们都希望能引入更多这样的新式设备,我们也计划年底再采购一台。”陈静波说。
机器人企业内部 需要什么工人?
不只是引进机器人的企业需要人才,佛山乃至珠三角越来越多涌现出的机器人企业本身,对人才的需求更大。而随着广州等地开始大力推动机器人产业发展,供需矛盾也更明显。而机器人企业内部的人才需求、岗位职责,也是整个机器人供应链的一个侧面写照。
秦磊介绍,对于机器人企业来说,他们所需要的博士人才,最起码应该熟悉编程语言和仿真设计,以及神经网络、模糊控制等常用控制算法,能达到指导员工的程度。在此基础上,能根据实际情况自主研究算法。此外,最好还能主导大型机电一体化设备的研发,具备一定的管理能力。
而硕士、本科员工的要求则依次递减。不过即使是本科生机器人企业也有不小的期望。“企业一般会要求这个层次的员工,能自主完成设备的参数调整工作。针对机器人、自动化设备能进行局部的研发。此外具备较强的总结能力,能和现场调试人员及客户就设备安装、调试及使用维护进行良好的沟通。”秦磊说。
而如果根据职能划分,秦磊认为,一般的机器人企业内部技师级员工,大概可以分为四个工种。首先是工程师的助手,主要责任是协助工程师出机械图纸、电气图纸、简单工装夹具设计、制作工艺卡片、指导工人按照装配图进行组装等。
其次是机器人生产线的试产员与操作员。以水龙头打磨抛光为例,此类岗位要根据水龙头打磨抛光工艺,对机器人系统进行示教操作或离线编程,并调整打磨抛光系统各项参数,使机器人系统能生产出合格的产品。
此外,还有一类员工负责对机器人进行总装与调试,在装备生产企业根据调试文件完成机器人单轴闭环参数调整、机器人标定、运行演示程序并调整相关参数,最终使得机器人能达到出厂状态。
而引进机器人的企业本身常常缺乏维修能力,因此高端维修或售后服务人员也必不可少。在机器人系统发生故障时,这一岗位的员工,需要根据故障提示代码进行初步检修,能清晰的汇报现场情况,并在技术人员远程支持下解除故障。能按照流程进行机器人系统标准配件的更换。
发奋学技术 不做体力活
素描90后大专生
“西安”“成都”……一个机器小车正在一张景点图上自动行走,每到一处景点都能准确读出对应的地名。“这叫机器人游中国,十分有趣,不过现在还得调试。我们刚做了一个方案,就是让机器人在这个线路图上,以最短的时间走完祖国的大江南北。”谈起自己的发明创造,原本还略显羞涩的电气自动化专业的大二学生梁永成顿时变得头头是道。
这是一间去年才由大二、大三学生组建的机器人创新工作室,成立不足一年就斩获了国内多个机器人大赛的特等奖及一等奖等多项殊荣。“这里的研究氛围很浓,每逢周六日我们这班‘机器人迷’都会聚在一起。”
数月之后,梁永成就要走上实习之旅。在他看来,自己目前醉心于小型机器人研究也是为今后的工作打好基础。“其实机器人游中国与工业机器人在原理上有不少相通之处,机器小车按照编好程序自动循线行走,相当于工厂里的一些机械手,按照一定的路径将物料安放到固定的工位。”
不过,从学习兴趣到工厂应用毕竟还是有较大差距。从核心构件而言,小型机器人主要由单片机控制,而工业机器人出于稳定性的考虑则一般通过PLC控制。“这需要学习不同编程语言来解决生产中的问题,学校学习的是基础,再深入的需要自己不断去琢磨。”梁永成说。
像梁永成这样正在逐步成长为新生代机器人产业工人的90后,对传统繁重的生产劳作早已心生抗拒。“之前生产实习时体验到一线工人的劳动强度很大,所以我现在发奋去学技术,就是为了日后自己可以不那么辛苦,不用做死一辈子生产工。”
尽管已经通过了科勒卫浴的面试,也曾参加过该公司窑炉等工种的培训,但听闻德国库卡、一汽大众等机器人制造及应用的行业巨头到来,梁永成还是心生向往,“机器人应用前途很广,我不可能像普通工人一样困在生产线上。”